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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临汾,村子里好一场东风

山西临汾,村子里好一场东风

本刊记者 施晶晶 发自山西临汾 | 2024-06-20 | 南风窗

那些发展缓慢、并以更快速度老去和被遗忘的偏远农村里,仍有一群人在改变现状,踮起脚尖托举整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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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临汾,苏寨村风貌(图/视觉中国)


若用南方城市、江浙水乡的眼光去看山西临汾苏寨村,观感上会有落差和反差。

但在这个习惯注视顶峰、奔向前沿的时代,那些发展缓慢、并以更快速度老去和被遗忘的偏远农村里,仍有一群人在改变现状,踮起脚尖托举整个村庄,想它好、想它被看见。

在苏寨村,一个干了20年的村支书、一个主动包村的副镇长、一个城里来的连续创业青年,因为笃信这个村庄的价值而相识共事,想给这个老龄化的村庄带来新的气象。

行政村,中国最小的基层自治单位;乡镇政府,中国最小的基层政府;小微企业,最小的市场主体,它们往往只掌握有限的资金、资源和政策自主性。但谋事在人,成事的信念和行动,可以加速一个村庄的进程。


看 见

在苏寨村委,有张方桌不同寻常。几摞厚厚的书册中间,是一本摊开的《临汾文史资料全卷》和倒扣的《陈赓日记》,上面有黑色的划线和字迹。这不是哪个老师的书桌,而是苏寨村支书张双红的办公桌。

张双红高度近视,自嘲“灯不亮”,但他喜欢看书。他的书不是按本算,而是用麻袋装,按斤算,光临汾那一套文史资料,就有300多斤。

张双红不是为了消遣才看书,他从中查找和苏寨村有关的史料。他不止从书和文史档案里找,也听村里的老人说,会为找到一块村史残碑高兴上好一会儿,显示出异于常人的热情。

张双红干这件事的缘起,得回到20年前。

2004年,苏寨村民时有冲突,甚至大动干戈,跑了好几任村支书。在老同学的劝说下,张双红回村挑起了村支书的担子。

“那时候村里有个老人,一天坐那儿念叨后方医院、机关食堂,我就问‘你能把后方医院的事讲讲吗’。”后来张双红发现,尽管村民间难免有利益冲突,却都对曾住在村里的负伤战士、后方医院的历史很上心,有说不完的话。

原来,抗战时期,苏寨村作为后方医院,收治了许多重伤员,那些不治身亡的千余无名战士,就由苏寨村民照顾和埋葬,而村里的老人有每年去给他们上坟的习惯,“都有感情了”;不同时期,苏寨村里也有牺牲的自家烈士。

2007年,张双红提议,在村里重新选处好走的平地,捐款给战士们立碑,方便老人去上坟。没想到,村里很积极。“几个老同志非常愿意,说这不是人家的事,这是大家的事。当时立个碑也就几千块钱,一个月的时间,村里捐了3万多块钱。”最后在村口简修了个陵园,甚至后来市里面想迁走,村里都拦着不让。

张双红发现,这些后方医院的过往,那些被老人称为“张娃”“河北娃”的已故战士,以及张双红从档案局里还原了苏寨村25名烈士的身世、立了碑之后,“一下子把人心聚起来了”。同期又解决了苏寨村打井吃水问题的张双红,在村子里站稳了脚步,村支书这一干,就是20年。

其间,他持续搜寻档案史料,因为口口相传最终“还得拿东西来证明”,他更相信:“我苏寨村这是一块金矿,能提炼出来东西……迟早会有用的。”

2019年,张双红有了帮手:伊相杰,现尧都区县底镇的副镇长。

当时镇上开始支持苏寨村挖掘红色文化,这个“85后”申请成为苏寨包片干部,他的工作之一,就是协助村内搜集史料。他们请来山西师范大学的师生做口述史,继续请各级领导来看,以期争取修缮保护的扶持资金和政策。

那些年里,年过半百的张双红举着个小喇叭,轮番带人在村里转,一遍遍给他们讲遗迹、窑洞、老房子背后的故事。这套流程熟悉到,伊相杰不加反应就知道哪个位置最适合拍照,倒是张双红的讲述,始终情绪饱满,这个村支书后来说自己是“端着金碗要饭”。

但碗里空空,苏寨村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

给个政策其实不是容易的事,即便倾斜政策,也需要一番考量:苏寨村具体要做什么、能出来什么?当时似乎还是雾里看花。苏寨村需要一场东风。

2020年,苏寨村来了个青年叫白冰,接待他的还是张双红。那天,白冰记住了这个极富感染力、很会讲故事的村支书。尤其打动他的,是村里一个老太太和小战士的故事。

村里有个九旬老太太,每年5月17日(临汾解放纪念日)上坟的时候,别人拿着纸钱去,她却拿两个白馒头往土坟上一放。她太老了,嗑不了头,但坐那儿念叨,张双红还记得她说:我的娃没胳膊,娃是饿死的,娃是饿死的。

原来,老太太曾在苏寨村后方医院护理过一个小战士,他失去了双臂,不愿意吃东西。一天,小战士独自离开医院,后来人们在一处烂窑洞里,找到他的遗体。

回程路上,车经过1300名战士的埋骨之地,白冰更觉凄凉。

“村里面那么多亲历者,一看他们的白头发,就知道是哪个时期的人。他们每天靠在墙根,坐打着扇子,一看人来了全站起来。我后来才慢慢理解,原来他们没见过那么多外面来的人……这个村在往下走,因为没有年轻人。”当这些亲历者故去,谁还记得那些英烈?

白冰的这个念头,终于在苏寨村有了回响。


剧照里的趣事

白冰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张剧组合照。

2022年4月,借着镇上的“乡村风情桃花会”,苏寨村里排演了沉浸体验式情景剧《苏寨·回响》,投资策划人就是白冰。

说起这个剧组,重感冒的白冰短暂恢复了年轻人的鲜活:“这个说起来可好玩了。”

他指着照片里的人开始介绍,左上角那位是编剧,他从山西剧本杀协会拉来的副会长。执行导演,是在横店漂过的演员,白冰现团队的执行总监。

演员好些是苏寨村民。这是张双红的提议,他看过剧本,觉着新鲜,想在“桃花会”之后,把情景剧留在村里继续用,就跟白冰要了15个名额,年轻角色才从外面请人。

没想到这么一找,竟发现苏寨村深藏不露。

白冰指着右下方一个叫大龙奶的角色。老太太戏份不多,入戏贼快。彩排时,白冰还纳闷,一般老人不哭或者哭不出来也正常,但这个老太太厉害得很,“一句‘大龙咋?’‘他牺牲了!’眼泪哗就出来了”。起初他还以为老太太是剧团的人,演了好几场才知道:“她孙子真叫大龙,真的是现役军人,我们是无意的,真不知道,就这么巧。”

村里还有个李大爷,也是个妙人。他原来唱过样板戏,《苏寨·回响》彩排演出时,老琢磨着给自己加词,每次加的话还不一样。虽然加得挺巧,可其他人接不住了,别人念错词,他倒是能给顺回来。“我们在旁边看着就可劲儿笑,包括到现在,每场都改。”白冰说,“老头演一个孤寡老人,他也真的是个孤寡老人。”

回忆当时,张双红有几分得意:“排了半个月,我们的人成了A岗,他(白冰)那儿专业的成了B岗。因为演我们苏寨自己的故事是带着感情的,他了解这个历史,年老的亲身经历,小的也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

为了让演出更有真实感,白冰还开发爆破装置,模拟战斗场面。在跨入乡村赛道之前,白冰主业经营着一家通信科技公司,既是董事长,也自己搞技术和工程。

他琢磨着需要的喷火喷烟、砖头尘土飞溅效果,通过软件推演,再实操试验。一开始真用火药,后来是气体爆破,再是用机械制造坍塌,叠加喷火喷烟,他的手机里还存着几个版本的实测视频。

在苏寨村委的院子里试验了将近一个月,白冰弄出来了一套装置,别看是个小东西,其实也是一套集成设备。试验成功之后,他发了个朋友圈:为了这口醋,包了顿饺子。

《苏寨·回响》只演了3天,原本这只是一次性的活动,但当村民来问下一场啥时候演,白冰不敢轻易许诺,但也觉得不该就这样走了。很快,这个在城里长大的青年,上山了。


“不是你有钱就能办成事儿”

《苏寨·回响》埋下了一颗种子,村镇企三方有了初步信任。两个月后,一份村企合作协议正式签署,合作方向是开发红色文旅和研学课程。

这个时候,需要跳出人文,从产业视角来看待这项合作。

苏寨村只能靠种地挣钱吗?平均年龄超过50岁的苏寨村民,只能逐渐把地承包给外头的农户吗?这里还有没有其他资源,能不能发展新的产业?回答这个问题,需要的不是想象力,而是行动力。

曾经也有矿老板想来投资苏寨村的文旅,张双红没答应。“那种大老板,开矿可有钱,说给你这投点先让我试试,我不让他来。”张双红拒绝得很干脆,“不对,不是你有钱就能办成事儿,你干不了这个。”

苏寨村是需要资金,但更需要头脑和实干。张双红看中了比他小23岁的白冰。这个敢说“没有用的,我不花国家的钱”的书记其实心气颇高,但他两次夸白冰“非常有头脑”“是个实干家”。

盖民宿费钱,但村里闲置房屋多,“2个老人多的有10间房,可以用起来,选出来收拾干净利索的,这家伙统一铺盖统一标准”,住一个人,村民、村集体、企业按比例分成;游客住进来,还能直接跟村民买点农产品增收。

修遗址展厅,白冰就利用村里的闲置教室,自己出钱、设计展板、自己动手,找村里人一起干,13天就赶出来了。比起政府花钱、村集体配套掏钱,按流程雇外来的施工队选址另建,要节省一半以上的资金。

张双红喜欢白冰设置的疼痛体验项目。“战争年代,麻醉药匮乏,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后方医院的伤员有多疼?让你体验一级二级三级疼痛,看能承受到几级,还有小奖品,受教育了,有趣味性,还有获得感。”

在这个偏远闭塞的小山村,不只是村干部,其实乡镇干部也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见识新鲜事物,他们对演出的理解,还停留在四处流动、只能在台下看的舞台剧团身上,而对白冰带来的想法感到新奇。朝夕相处中,白冰也近距离地感知着,繁琐沉重的基层工作,如何把身兼多职的干部困在表格、签字、开会当中,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怎样培育、运营一个新的乡村产业,而他的价值,也在于此。

也是来了苏寨村,白冰才注意到村里有许多闲置资源,不只是老教室、空房间,沉浸式情景剧、国防教育和研学场地,都可以利用天然地貌、窑洞、林地,不需要单独圈地置景。“效果还不错,成本也很低。”企业经营的效率思维由此体现,白冰说:“你只有在这待的时间长了,才知道什么东西能用。”

伊相杰一开始也没把握白冰能在这干多久,可当他一次次收到白冰画的设计稿,或是现场见他拿着铁锹、敲砖挖坑、埋管子,和村民一起干,他逐渐相信这个城里来的同龄人的决心和定力。“他来的时候叫白冰,他没这么黑,上山一年多,就又瘦又黑的。”


800人之间的信任

合作之初,白冰和村里说:我们不搞承包,不占一亩地,以此表示自己的诚意。政策也规定,农村一些土地的经营承包不能超过2025年,“这意味着我投入的每一分钱都是留在苏寨村”。

来乡村做短期慈善,是容易的;去农村独立承包经营,也很平常;投资、留下和村子一起干、一起受益,才是既难又难得的。

只有相信苏寨村的价值、融入当地,让村里边也受益,他们才能走得长远。这是白冰的判断,也是他总结南方乡村发展案例的经验。“这是我们的业主,我们是在给他们搞增值,这是我们的底层逻辑。”

白冰是个军事爱好者,爷爷是解放军基本建设工程兵。听着父辈故事长大的他,对苏寨村后方医院的故事有更强烈的共鸣,也比许多人更笃信苏寨村的价值。

“一个红色旧址,我认为它应该里外都有多重保护,人人来景仰,它应该值钱,但现实是,一些基础的保护都没做好。”他说起战士埋骨的地方叫沟里边,他估计,如果没人维护、水土一直冲刷,过个十来年,可能就全成沟了。“我们稍微做一点事情,也许就不一样了。”

但村企合作,不是慈善捐助,终究需要盈利,白冰没有否认这一点。但先投入,才有回报。

伊相杰告诉南风窗:“对村里来说,他带着人、带着钱来,什么东西都带不走,这种旅游项目也不是说我在你这边盖了个工厂,到时候我要拆了,我把机器拿走,没有,他所有的投资都是落在苏寨村、带不走的东西。”

引来这样一家企业不容易,为了让白冰安心在苏寨村干,伊相杰复述了当时和苏寨村干部开会时的话:除了国家法律法规的诸如土地资产坚决不许动,尽可能开放条件,以留下为主。他想的是:“对白冰来说,我们拿出这种态度,起码来说他就放心了,他敢在这个地方去投资。”

需要用地用料,村干部就去协调或用集体用地置换,提前把工作做好;企业搞建设要用工,村里出力,村民不干,干部得上。

有回,伊相杰就见张双红一个人在林子里给白冰备料,问他在做啥?张双红用临汾方言回:我一个人在这儿抹(mò,拖拽的意思)槐树。伊相杰知道,其实张双红的腿有静脉曲张。

“干部干活、打扫卫生不丢人。要我说,只有落后的干部,没有落后的群众。”张双红说,苏寨村民其实很淳朴,展厅和库房里头的3700件红色物品,全是村民捐赠来的,没有要过一分钱,包括情景剧用到的林地,张双红出面提出给村民补偿,说着他瞪大眼睛、身子微仰,用方言模仿村民的反应和语气:“要啥钱呢?要啥钱呢?”修复红色遗址涉及十几个院子,一个电话,村民直接就寻人给了家里的钥匙。

起初有干部不理解,伊相杰就问:白冰来之前,你们村委会是什么样子?他也用政策激励:“我们有个规定,每年村集体经济收入超过25万之后,是可以拿出部分作为干部报酬的。”再加上一些小技巧,该轮到谁做活,就写在小黑板上,“大家都顾脸面的”。

伊相杰还特别提醒:不要想着先从这个企业身上能抠点什么下来。他见过反面案例。在他的老家,也有第三方公司投资建设,开发乡村文旅,但他们的模式,是把村里包下来,经营和村里脱钩,后来他们运营不下去,原因之一,是不得不贴补上面来的接待。

在苏寨村这里,乡镇上,也想要避免吃拿卡要的现象。签了村企合作协议后,县底镇党委镇政府开了专题会,不允许不支付费用地去苏寨村要求接待。就算遇上特殊情况,伊相杰自己都得挠半天头,不好意思和白冰开口。

白冰来之前,张双红一个人忙活,不管给哪个领导推介,都免费接待,因此贴了不少饭钱,村集体收入也亏空负债。而当这个口子被扎紧,接待的团客多了起来,苏寨村的集体收入逐渐收支相抵,开始盈余。

有了村企合作和好的势头,乡镇上也有了抓手,可以向上级争取政策和项目资金,合力把苏寨村做大。“对于我们乡镇和村里来说,钱到了提升的是基础设施,也带不走,仍然是个双赢。”伊相杰说。

当然,开放条件也有边界,它大到怎么规避投入变不成收益的政策风险和房屋经营收益划分,小到给遗址展厅单独分出电表来计费。“亲兄弟明算账,南方人觉得很平常,北方人好面子,有的事情不好意思跟企业说,其实不是这样的,该说在前面。”伊相杰说。

即便一个只有800常住人口的农村,也可以构筑自己的营商环境。

“谁在把握营商环境?不是政策,政策都是一样的,是人在把握。”伊相杰眼里透着真挚,“你相信他,他相信我,我相信你,这就是最好的环境。”


树与果

苏寨村需要新活力。

红色文旅和研学的市场有多大、可持续性如何,的确引人关心,但对小小的苏寨村来说,需要的不是因为双减而转向研学的全体学生,也并不期待所有的团建单位都来这里,在多多益善之前,它关乎占得先机、跑赢对手。

以文旅和研学为牵引,乡村发展才是更大的课题。且不论将来,苏寨村的变化已在眼前。

白冰的团队进村了,张双红招来村里一位60多岁的孤寡老人来做饭,老人有事可做,有人说话,还有工资拿。一到饭点,这位“大师傅”就上楼问:“今天几个人?吃面吗?”

现在村委会也变成了老年食堂,张双红说,五一过后到立冬前,村里80岁以上的孤寡老人都能来这里吃饭,时不时带点黄瓜茄子来;老人们在外打工的儿孙回来了,也往这里送米面油,张双红笑笑说:“现在面还有富余,吃不了吃不了。”除了老年食堂,边上还建起了便民浴室。

一场演出,戏份最多的也就十分钟,但参演的村民能拿到钱;建设出木工电工,村民也能挣钱,搞工程出身的白冰也一起下工地上手。

路好走了,外地游客、研学团来了,村里能吃能住。秋收季节,一句“咱家苹果挺好的”,就能带动农副产品零售。“你给外边(收)2块钱一斤,我给你2块5。”张双红说,游客来了告诉大家,老人就到村口摆起了地摊,不需要坐车去镇上卖。

当中不只是“赚多少钱”的问题,张双红发现,村民的想法也有变化。以前槐花吃不了就放树上老了,现在大家知道了,可以存下来,能送人还能卖。有个张老太太闲来跟个孩子讲苏寨故事,说动心了,孩子追着说:“张奶奶,(我)给你几块钱。”

闲置房屋做民宿,村里也分级定不同价位,当村民来问:为啥住他家不住我家?张双红因势利导:人家收拾得干净利索,你要是也收拾得干净利索,你比他还多,“我鼓励他”。

白冰乐见这些变化:“本身我们就是需要让村民受益……苏寨村的文化是大家的,不是我的,也不是张书记的。”

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商人常被置于多重审视之中。私底下,伊相杰其实听过一类质疑,觉得商人逐利,不相信白冰会为了情怀把真金白银投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

拨开情怀的迷雾,“让村民受益”其实既是一种理念,也是成事的方法,还伴随着新的商业机会和模式。

“一个产业的牵连带动是多方面的,旅游、民宿不是我们(企业)的收益重点。”白冰说,自己在做的也不单是旅游和研学,不只是扮演一个文旅运营的角色,更类似出现在江浙的“乡村运营师”岗位,去挖掘乡村的价值,给这片价值洼地注入活水,成为乡村的职业经理人。

他想在苏寨村跑通一个乡村运营模式,“这个模式有点像知识产权,谁用到了它才值钱”。他需要实践,先亲手去干,而恰恰是这样,他才需要扎在苏寨村,成为被接纳的一分子,服务好他口中的“业主”。

这是一个艰巨的挑战。尤其当不同方向的提醒涌来,白冰也曾自我怀疑:我就干这么一件事,这么多人过来怕我犯错误,我是不是办得冒进了?

信心来自伊相杰的一句话。《苏寨·回响》做起来之后,有天他列席旁听村里的党代会,中间伊相杰说:白冰把我脑子里边一直想做的事情变成了现实,这是咱们都愿意看到的。他备受鼓舞。

在苏寨村,白冰也常从张双红那里听到一句口头禅:即个就弄了。意思是,马上就弄,马上就好了。昂扬的语气尽管难免产生误导,但白冰知道:“张书记对自己的行动力有信心,他更要影响周围人,不想让你觉得这是有压力的事,让咱们都有信心。张书记干了20年,这么大一个村子要往前走,是需要这股劲儿的。”

张双红,这个2013年从尧都区372个村子里评出来的“功勋书记”,有体面的财政工资待遇,这让他比许多村干部少些后顾之忧,但他一直住在苏寨村,没有进城买房,他说:“城里边有房子的话,你就不可能静下心来干事了。”村里60岁以上男性、55岁以上的女性,培训合格了却拿不到证怎么办,苏寨文化怎么挖掘和延续,怎么有效地让村民不烧秸秆……58岁的张双红,有太多要操心的事。

长路漫漫,苏寨村有自己的步调,但土地无言,默默回报着耕耘它的人。

从县底镇到苏寨村,一路上果树连片。守着村子,张双红看着它们开花结果,年复一年。

有些缘分妙不可言,比如,伊相杰的微信昵称叫“树与果”,他说自己愿意做那个栽树的人。

去年,白冰在苏寨村栽了6棵银杏,这种树生长缓慢,20年才开始结果,他说:“我们就要看这6棵树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