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8日,2020东京奥运会闭幕式旗手出场
9年前,英国伦敦,一个叫尤塞因·博尔特的牙买加人,将百米短跑的奥运会纪录刷新至9.63秒。现场观众欢呼雀跃,掌声雷动。
2021年,日本东京,同样是百米短跑决赛,同样是8位顶尖好手,但除了教练、媒体、志愿者以及其他田径选手的零星呐喊在空荡的场地回荡外,再无其他声音。
尽管赛事转播的另一头是亿万观众,但空旷的观众席、寂寥的加油声、全副“罩”装的工作人员,总会时刻提醒观众,这是一场不寻常的奥运会。
从筹办到延期再到举办,日本顶着新冠疫情、民众嘲讽、门票清零、赞助撤资、主创丑闻、政要缺席等种种压力,最终还是把奥运会给办了出来。
细节难言完美,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全球共度时艰的大环境下,各国运动员能够同台竞技这件事本身,已是难能可贵。
不同的项目,也绽放出许多高光场景,或激情四射,或感人肺腑,或激起浓浓爱国情怀,或闪耀着人性的光辉……这是竞技体育独有的魅力,也是这项以和平与友谊为名的人类盛会的本源。
不一样的开幕式
5年前,里约奥运会闭幕式上的“东京八分钟”吊足了观众们的胃口。
哆啦A梦、大空翼、马里奥等耳熟能详的二次元角色轮番上阵;在摇滚女歌手椎名林檎的配乐声中,时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晋三Cosplay了马里奥,从东京的水管道“穿越地心”,来到水管道另一面的里约,给了世界一个惊艳的亮相。
岛国虽小,但文化输出能力却不一般,尤其是动漫、游戏等层面秀于民族之林。不少人期待在东京奥运会的开幕式上,看到一个更加酷炫、更富东瀛神秘色彩的日本。
然而,大多人的期望落了空,开幕式的风格与“东京八分钟”迥然不同。
主题紧扣疫情,不仅安排了为全世界新冠死者默哀的环节,还利用几段舞蹈把全世界与病毒作斗争的历程具象化,用肢体语言表现出人们在面对病毒侵袭时的脆弱和坚强、悲观与乐观、绝望与希望。
这稍显沉重和压抑的舞台气氛,不免让一些期待欣赏澎湃活力的观众感到失望。北野武在节目中吐槽:“开幕式表演‘有趣’到让我睡着了,真想让政府把税金退回来。(这个表演)真是令人羞耻,以后我都不敢出国了。”
但也有观众表示认同开幕式基调,认为在这样特殊的大传染病的背景下,不少地区仍然是严重疫区,不少人仍受病痛折磨,这样的表演把握了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度。
奥运期间,日本疫情扩散的消息一直源源不断地涌现。
开幕以来日本的新增病例节节上升,日新增感染数逼近2万大关,8月9日(闭幕次日)甚至冲破了2.9万;奥运村出现集体感染案例,与奥运相关的阳性人数达到430人,其中运动员29人,另外大多为设备安装人员;各都道府县的“紧急事态宣言期限”则不断延后。
虽然当菅义伟首相被问及东京奥运会的举办与疫情扩散的关系时表示,“我们在口岸防疫上严格地加以应对,我不认为奥运会是感染扩大的原因”,但对于新冠疫情为什么在奥运期间愈演愈烈,日本政府一直没能解释清楚。有日本网民做了一张对照表,显示当日本代表队金牌数创新高之时,日本国内的新增病例数也创了新高。
在东京奥运会做志愿者的朋友告诉南风窗记者,现在的东京是弥漫着一股“节日氛围”的。
即便东京都政府要求人们不要出去观看,但是公园和餐馆里依然挤满人。很多人聚集在居酒屋观看奥运会,人们在那里边看电视,边大声加油助威。赛场外,也有很多人等着在纪念标识前合照。电视转播中,自行车比赛沿路也有不少人围观。
可以说,新冠一直贯穿着本届奥运会,未曾远离。一边是不断攀升的每日新增病例数,一边是日本政府发布的“非重症者不得住院”的要求,人们能够想象这场奥运会背后日本抗疫的矛盾与挣扎。
较量与热爱
有人说,奥林匹克精神是“更高,更快,更强,更团结”,应该远离国家政治和民族主义,但在以升国旗奏国歌为憧憬、以国家为名出战的奥运赛场上,选手和观众的国家及民族认同感是很容易被唤起的。
一个典型例子就是,同一时刻你在中美的奖牌榜上,看到的榜首国家并不相同。中国的奖牌榜优先计算金牌数,在很长一段时间,你可能看到排第一的是当时金牌数最多的中国。美国的奖牌榜优先计算奖牌数,你会在美国媒体上看到,排第一的一直是奖牌数最多的美国。
虽然说奥林匹克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奖牌榜的较量从未停过。
当苏炳添代表中国,被黑人选手围绕,站在百米大战的决赛起跑线上,当伊藤美诚和水谷隼在混双比赛中爆冷击败被他们视为山巅的中国乒乓球队,当申在焕超越他的前辈梁鹤善,拿下韩国体操史上第二枚奥运金牌时,每个选手背后都是该地区火热至滚烫的民族自豪感。
当竞争成为常态,友好和特立独行的事例就弥足珍贵。
男子跳高决赛的舞台,贡献了一个被誉为“东京奥运会最佳”的时刻,即卡塔尔的巴尔希姆和意大利的坦贝里在各自挑战2.37米高度成功后,共享了金牌。要知道,奥运田径赛场上次有人共享金牌还是在1908年,距今已有113年。
通常根据规则,两人需要通过加赛来决出冠军,高度将从2.39米的高度往下比,成功的一人将拿到最后的金牌。但两人咨询裁判后,选择了另一个选项—共享金牌。
经过多年赛场的征战,巴尔希姆和坦贝里已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两人同样经历过严重的伤病,都是从低谷再次爬起。
巴尔希姆说:“对我来说,我所做的表现,配得上那枚金牌;他做了同样的事情,所以我知道他配得上那枚金牌。”
另一个令无数观众惊异的比赛,则是被称为“东京奥运会最大冷门”的女子公路自行车赛。
一位奥地利的名叫安娜·基森霍菲尔的数学系博士,凭借一己之力,在素来讲究团队作战的赛事上夺冠,战胜了包括荷兰、意大利、法国、西班牙在内多国的队员。
赛后她对媒体说:“我对比赛做了规划,我查看时间,计算可能会在何时完成多少公里,以及我必须吃多少食物等等。我计划从一开始就发起攻势,我很高兴我能保持领先。”
没有团队,没有教练,训练靠自己,孤身一人奔赴赛场,最终以冠军加身离开,这实在是一件很酷的事,打破了不少人所认为的奥运会是以倾国之力进行角逐的刻板印象。
58岁的“乒乓海外支教”倪夏莲,也让人印象深刻。
当比赛结束,她放下球拍,擦擦汗,背上包离开赛场时,看起来像是位在某个公园健身角刚运动完的上海阿姨。但实际上,她却是卢森堡的国宝级运动员,苦战七局,差点儿就战胜了年龄能成为她孙女的韩国17岁的选手申裕斌。
下了赛场的她一直在笑。“我从没想过这个年龄还能站在奥运赛场,也没特别想赢什么,更不会害怕失去什么。来到东京,就是一种快乐和享受。”
友谊,自由,随和,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纯粹的体育。
明天的风明天吹
中国队在本届奥运会上的表现,从头至尾都很强势。
从女子10米气步枪的首金,到举重、乒乓、跳水等传统优势项目的摘金夺银,再到田径赛场上的惊人突破,中国代表队的成绩堪称卓越,最终斩获38金32银18铜,奖牌榜上位列第二。
虽然网络上仍有一些网民苛责摘银的选手,痛斥失利的选手,但相比以往只关注金牌、只关注奖牌榜的数字,中国民间在体育层面变得更加包容。在体育上张扬极端民族主义的声音,已非主流。
奖牌榜上,还有两个国家比较特殊,一个是日本,一个是俄罗斯(准确说是ROC,即俄罗斯奥林匹克委员会)。
主办国在主场比赛,具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一般来说成绩都会比较好。同样,日本在本届奥运会上,有人揶揄是“大跃步”。
2004年雅典奥运会日本排名第五,2008年北京奥运会日本排名第八,2012年伦敦奥运会日本排名第11,2016年里约奥运会日本排名第六。
而这次,日本挤进了前三。
质疑者觉得,日本靠着滑板、垒球、冲浪、空手道这四个新设项目拿了不少奖牌,并不公平。这其中,滑板三金一银一铜,垒球一金,冲浪一银一铜,空手道一金一银,再加上传统优势项目柔道的九金二银一铜,促成了日本在本届奥运会的优异成绩。对此,日本体育厅并未回避,回应道“这是充分运用了地利的结果”。
的确,增设优势项目,合理安排赛程,再加上运动员本土作战的天然优势,这就是东道主优势。
实际上,主办国“大跃步”的表现,在以往的奥运会上并不少见。里约奥运会时巴西从之前20多名升到了13名,巴塞罗那奥运会时西班牙从十几名开外蹿至第六名,汉城奥运会时韩国排第四,而北京奥运会上,中国更破纪录地斩获了48枚金牌,比第二名美国多了12枚。
有人欢喜有人愁,俄罗斯的境遇就差强人意了。由于俄罗斯此前违反药检规定,遭到了国际奥委会制裁,俄罗斯被禁赛,俄罗斯选手只能以ROC的名义参赛,只能升俄罗斯奥委会的旗帜,演奏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
或许受此影响,作为体育强国,俄罗斯在本届奥运会的成绩不太显眼,跌出了前三,金牌“只有”20枚。银牌和铜牌的数量则比金牌高了不少,可以看出一些选手是有夺冠实力的,但最终的发挥不尽如人意,实属可惜。
17天的体育盛会,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闭幕式上,伴随着《奥林匹克颂》的歌声,国际奥委会会旗被缓缓降下,巴黎市长伊达尔戈从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的手上接过会旗。圣火熄灭,焰火腾空,现场大屏幕打出了日语“谢谢(ARIGATO)”。在“巴黎八分钟”的视频里,塞纳河畔、卢浮宫里、巴黎圣母院前、法国空间站中传来的《马赛曲》,象征着巴黎对于3年后的盛景已跃跃欲试。
三年后,这个世界会怎么样?人们还需要戴着口罩去参加比赛吗?巴黎会面临和东京一样的问题—几乎零现场观众吗?
在病毒尚未完全受控,且还在不断变异的当下,我们谁也无法断定结果。
日语中有句谚语,“明天的风明天吹”,意思为不用担心将来,做好眼下的事就好,有点“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味道。正如东京奥运会一路坎坷、跌跌撞撞,却也圆满谢幕一样,历届未被取消的奥运会总能穿越国界,把人类紧紧连接起来,只要怀抱希望,光明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