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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能得到长情拥抱

所有人都能得到长情拥抱

何子维 | 2022-03-18 | 南风窗

在历史的轮廓与细节的深处,我们都很少找到广州的大起大落,也很少出现所谓追逐潮流的举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能抗住时间的变化和冲击的定位,能守护文化、精神、结构和生活秩序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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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客村,流动着时而忙碌时而悠闲的市井生活气息  图 \ HymChu


经济学家周其仁说,城市化的本质就是经济自由。

1980年代初,以不可阻挡之势迈向城市化的广州,好不令本土作家章以武着迷。据此,他写了小说《雅马哈鱼档》,被珠江电影制片厂翻拍成同名电影。

1984年,在电影票仅2毛钱的年代,电影《雅马哈鱼档》上映了。

新潮的雅马哈摩托,载着一筐筐新鲜又生猛的鲩鱼,从荧幕中飞驰而过,眨眼间收获了8000万元总票房,相当于今日20多亿票房的神话。

影片在北京大学放映的时候,一句“广州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的振臂高呼,道尽了中国城市改革的生机与活力。

作为中国的南大门,广州的使命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要让一尾活鱼搅活市场,领全国风气之先。紧接着,基于一系列市场化的改革,凭借对资本天然的吸引禀赋,在整个改革开放40多年里,广州的神话远不只一部电影,远不只一档鱼铺。

国家中心城市、综合性门户城市、国际性综合交通枢纽、国际商贸中心、国际大都市……广州的城市地位节节攀升,广州的国家定位徐徐展开。

国家对于一座城市的定位,绝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全面衡量、通盘考虑的科学决策。决策的最大依据是城市综合实力和国家战略考量,所以,综合而言,无论是经济总量、结构和质量,还是人口总量、消费水平,方方面面关键的城市指标都透露着广州的硬实力。

进一步而言,广州的定位又当属全国最实在的城市定位。

这不难理解。在历史的轮廓与细节的深处,我们都很少找到广州的大起大落,也很少出现所谓追逐潮流的举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能抗住时间的变化和冲击的定位,能守护文化、精神结构和生活秩序的定位。

如果要对这个定位进行更加容易理解的诠释,那么,就只能是今天我们常讲的“城市韧性”了。

透过这种韧性所反映的广州经济,始终在两个方面发挥着超常的能力。

一是,在特殊时刻,能够有序发展,容易快速修复。数据佐证了这一点。在疫情冲击、百年变局加速演进、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的语境下,2021年,广州地区生产总值为2.82万亿元,同比增长了8.1%,以绝对的优势领跑着全国各大省会城市的经济排行榜。

二是,单就GDP而言,如果广州想要增加GDP,其实有很多操作方法。只要在短期的“大”机会诱惑下,不停做加法,不考虑效益、效率、质量和实际国民财富,GDP便可获得可观的增长。

广州却坚定地说“不”,为什么?

 

一座城市,不应该是其规划者想象中的乌托邦,而应该是扎根这座城市的成千上万居民所需要的庇护所。

从愿望到实践,却并不容易。它需要城市在整体气质和发展理念上牢记两点:一贯性与突破性。

要做到这两点有多难,恐怕只有广州自己知道。

众所周知,广州吸引港澳台的制造业资本,形成“前店后厂”的独特经济模式,即港澳在前、珠三角在后。

我们从1957年起在广州举办的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以下简称“广交会”)进行观察,就能获得一个最佳视角。

作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少有的、具有连续性的对外经济交往机制,广交会的举办,让服装、塑料、金属等巨细无遗的专业批发市场,逐渐分布广州的各个片区,从根本上改变了广州的经济地理。

珠三角的各类工业生产基地的腾飞紧随其后,与广州相互依存。两者之间构成了商品生产、流通以及资金、信息、人才流通的良性循环,形成珠三角大规模的产业集聚,也带领着中国制造业的崛起。

如今,这套互补的打法仍然是推动广州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

广州一家贸易企业的业务经理郭浩告诉南风窗,去年他第一次参与第130届广交会。尽管受疫情影响,不少企业未能来到现场,但在展会期间,郭浩认识了不少国外企业代表,并找到了合适精准的客户。郭浩称,“几天时间就加了上百号人的微信”。

问题在于,跳出广交会,广州的未来、珠三角的未来,能否更主动地建立起与新产业链和供应链的连接,尤其是着眼于整个大湾区的产业升级和转型,仍是一个疑问。

正是因为广州的系统性更新和产业升级,不仅涉及自身,还背负着整个珠三角地区传统产业升级和转型的使命,围绕广州城市更新的博弈因此尤为激烈。

广州显然不能今天决定改造,明天就另起炉灶;如果一意孤行,那么,掩盖的将是,商业还有文化在私密而随意的城市生活中的式微。

作为珠三角的“大哥”,广州为了继续引领时代,并造福整个大家庭,决定不用向外求,也不剥夺他人发展机会,更不被短期利益左右,做难而正确的事。

就像广东话说的那样—食自己—靠自己。广州前后出台了多项政策、实施了多项举措,目的都是为传统经济生态转型发展提供缓冲空间,同时推动传统制造业突围,使其走上品牌化或高端化发展的道路。

成果如何?

 

“中小企业能办大事。”一块镌刻有这八个大字的浅棕色巨石,在广州开发区的科技企业加速器园区中央地带格外醒目。

2018年金秋时分,习近平总书记在广州视察时提出这一重要论断,激励着全国无数中小企业走上“专精特新”的发展道路。

比如总部在该园区里的视源股份,这个在交互智能平板国内细分领域销售排行第一的企业,就办了一件大事。

面对来势汹汹的疫情,视源股份把远程会议系统捐赠给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用于远程问诊,减少了人员接触感染。之后,视源股份又把该系统免费提供给近2000家企业、近7万人用于远程办公,助力了疫情防控。

在新经济动能中,“科技和创新是两大关键因素”,视源股份MAXHUB总裁刘洋向南风窗总结其企业的发展经验。科技是基础,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创新则包括技术、产品的创新。

产品的创新进一步而言,刘洋表示,它离不开组织的创新,组织才能激发人的能动性与新想法。令人意外的是,这家企业的员工平均年龄不到29岁,“我们的中层、高层都是90后”。

视源股份对创新的追求不是孤例。它所在的广州开发区80%以上规上工业企业、80%以上高新技术企业均是中小企业,80%以上授权发明专利和技术创新成果来自中小企业。

从工业大道走向科创之都,广州企业的成长方式已经跟过去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它们不再依赖成本和规模优势,而是发力于技术创新以及管理模式的变革。

在这样一个蜕变的过程中,一代一代的神话在广州不停迭代,都朝着一个目标前进:把不起眼的小产品,做成了全球性的大市场。

有趣的例子是,1978年,恢复高考的那年,广州华南理工大学无线电班的三个同班同学,后来分别创办了彩电江湖的三巨头,康佳、创维和TCL。

更不必多说张小龙用10年时间在广州开发出了微信,谱写了一名程序员如何影响世界的传奇,并且他一直喜欢和坚持待在广州。

值得一提的是,在微信的发展初期,广州政府方面就曾明确表示:密切关注微信成长,但不让体制内力量过多干预企业的市场行为。

重视中小企业的习惯和自觉,是广州政府秉持的一贯性,这一点在广州历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便得以作证。

仅从2022年来看,“坚持产业第一、制造业立市”就首次在广州市政府工作报告中出现;“构建现代产业体系”“制造业立市”则在报告中今后五年的目标任务以及今年工作安排中均占据“开篇C位”。

经济学家林毅夫在《解读中国经济》中强调,只有技术不断创新,新的高附加值的产业部门才会源源不断地出现,企业在高额利润回报的驱动下,会自发地投资于这些新兴的高附加值的产业部门,最终影响整个产业结构的变化。

从这个角度来看,广州的整个供应链、市场自发形成的竞争力,一旦有机会纳入全球平台,力量就非常巨大。

这个机会,而今就在眼前—融入粤港澳大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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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果山云道,市民穿行在绿荫之中    图 \ 广州日报 骆昌威


广

建设粤港澳大湾区,是国家大发展战略。广州作为中心城市之一,又与港澳一衣带水,有着天然的互补性,与港澳规则对接融合是一种自然而然。

中山大学粤港澳发展研究院教授、中山大学自贸区综合研究院副院长毛艳华将这个深度融合归纳为,一个从边境开放到境内开放的过程。他对南风窗表示,广东自贸区与粤港澳大湾区的建设,站在中国深化改革、扩大开放这个大局上看,有里程碑的意义。

郑永年教授的进一步解释是,中共中央、国务院于2021年9月5日、6日先后印发《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建设总体方案》和《全面深化前海深港现代服务业合作区改革开放方案》,在这两份文件里,“横琴是专门指向澳门的,前海是专门指向香港的,广州南沙扮演的角色则应当是将澳门、香港两边整合起来”。

郑永年教授告诉南风窗:“南沙下一步的发展,实际上要引领的不仅是广州,还要引领整个大湾区的发展。”

时不我待。今年,南沙被广州市政府工作报告“单独点名”。报告鲜明提出,以南沙为主阵地打造高质量发展新引擎。

南沙自身的活力与广州对其的持续投入,都显示出了广州的一贯性和突破力。而突破力,还让广州涌入了更多新鲜的气息。

广州超算中心新一代国产超算系统、粤港澳大湾区国家技术创新中心、人类细胞谱系、冷泉生态系统等,诸多重点项目、国家战略科技力量都将在2022年陆续落户广州。

落地项目的数量和质量可观,既说明了广州公共服务水平的优良,高端要素对广州青睐有加。

同时,从引进的项目来看,它们基本上都属于那些代表产业变革方向的新兴领域,这无疑会更快、更高效地带动广州城市经济的新旧动能转换。

城市,是一个极富动态的地方,是为成千上万人提供规划的肥沃之地,那些成功的区域在这一点上更为突出。广州亦不例外。老的、较新的、更新的,这几条路都开始发展起来,广州的包容格局与完整生态一览无遗,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在这里得到长情的拥抱。

广州这样的历史耐心和战略定力,其实彰显的是中国发展的一种维度:广。

相比勤于试验和开拓新领地的“深”,广州的“广”是历史,是文化,是丰富内涵和积淀。

这些“广”的集合,让广州习得的是一种比投掷感官的刺激、添加商业的元素更为低调的能力。

它不以耸人听闻为首要任务,不把追求流量作为根本目的。

它唯一需要负责的是,讲述人物,纯粹地让人物在剧情的推进中成长,让人物在每一个起承转合里与时代共振。

正如《雅马哈鱼档》当年所聚焦的街头一隅,在一座有健全城市功能、稳定城市精神的城市,即广州的日常里,我们撞个满怀的,有效率与温情的平衡,有意象与现实的平衡,还有波光粼粼的江水里那一条一条的大活鱼。